第八章 象牙塔(1 / 1)

怀特家起居室的壁炉里,木柴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,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,将室内烘烤得温暖而舒适。空气中弥漫着烤苹果派和古德先生鞋油混合的、令人安心的居家气息。奈奈嬷嬷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,手中的针线在洛特斯一件过冬的羊毛小外套上穿梭。黛西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上,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《儿科护理精要》,但她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壁炉前地毯上玩耍的女儿身上。

洛特斯·怀特,三岁多了。她不再是襁褓中那个脆弱易惊的小婴儿,金发更加浓密卷曲,像一顶柔软的金冠,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精致如画。她正专注地摆弄着古德先生用碎皮料和彩色线绳为她缝制的玩偶——一个戴着王冠、披着蓝色小披风的女王。她的动作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专注。

黛西看着女儿,心中既充满无边的爱意,又时常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。洛特斯是个异常安静的孩子。她很少像其他孩子那样放声大哭或尖叫嬉闹,即使跌倒,也只是抿着小嘴,默默地爬起来,拍拍灰尘。她学说话很早,吐字清晰,但词汇量似乎并不急于拓展,更多时候,她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蓝眼睛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。

“奈奈嬷嬷,”黛西轻声开口,目光并未离开女儿,“你有没有觉得……洛特斯她……太安静了些?”她斟酌着用词,不想让自己的担忧听起来像是抱怨。

奈奈嬷嬷停下针线,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:“安静点好哇,夫人。省心!说明我们的小蓝莲花心思细,懂事早。您看,她多专注啊,这小模样,像个小大人似的。”她看着洛特斯将一块红色的碎皮料仔细地披在玩偶“女王”肩上,动作一丝不苟。

黛西点点头,奈奈嬷嬷的话让她稍感安慰。也许是自己多虑了?医院里那些精力过剩、哭闹不休的孩子见多了,反而觉得洛特斯这样的安静是种福气。她只是……太特别了。特别到偶尔会让黛西觉得,自己捧在掌心的,是一颗来自遥远星尘的露珠,美丽而易碎,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疏离感。

洛特斯(奈瑰塔里)并未在意母亲与奈奈嬷嬷的对话。她的全部心神,都沉浸在一个只有她自己知晓的世界里。指尖抚过玩偶粗糙的皮料,感受着那略带韧性的触感,这让她想起郝梯王宫里,母亲水蓝色纱衣那顺滑微凉的质地。小小的玩偶在她手中,仿佛承载着前世那个被父王厌弃、最终走向冰冷祭坛的公主的模糊倒影。她为玩偶整理“披风”的动作,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感。

活下去,奈瑰塔里。以洛特斯之名。这是她灵魂深处最坚定的信念。怀特夫妇给予她的爱,像壁炉里的火焰,温暖着她被死亡浸染过的灵魂。这温暖弥足珍贵,让她小心翼翼地珍藏着,如同沙漠旅人守护最后一口甘泉。然而,前世那深入骨髓的警惕并未消失。那个叫汤姆·里德尔的男孩,他冰冷而贪婪的目光,如同潜伏在温暖壁炉阴影里的毒蛇,时刻提醒着她:这个世界,也并非全然安全。

就在这时,壁炉里一块燃烧的木柴突然爆裂,溅出几颗明亮的火星!其中一颗,不偏不倚,正朝着洛特斯放在地毯上的、那个她最心爱的、用细软丝绸做成的蓝莲花小靠垫飞去!

“小心!”黛西惊呼出声,下意识地就要起身扑过去。

洛特斯也看到了那颗飞溅的火星。危险!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小小的脑海里炸开!她不想失去这个象征着“蓝莲花”的、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靠垫!几乎是本能地,她放在膝上的小手猛地攥紧了拳头,并非出于恐惧,而是一种急切的、想要阻止的冲动!

嗡——

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极其微弱、几乎被壁炉燃烧声掩盖的轻鸣。一股无形的、清凉的波动以洛特斯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。

那颗飞向蓝莲花靠垫的火星,在距离丝绸表面仅仅几英寸的地方,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、流动的水墙,骤然熄灭!只留下一缕极其微弱的青烟,迅速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。

一切发生得太快,太安静。

黛西扑过去的动作僵在半途,她眨了眨眼,看着完好无损的靠垫和地毯上那点几乎看不见的灰烬痕迹。“……哦,上帝保佑。”她松了口气,拍了拍胸口,只当是火星自己熄灭了,或者是角度问题根本没碰到。“吓我一跳,洛特斯,没事吧?”

奈奈嬷嬷也紧张地看过来:“哎哟,可真是!幸好没烧着!”

洛特斯紧绷的小拳头缓缓松开,手心微微有些汗湿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又看了看那个安然无恙的蓝莲花靠垫,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。刚才那瞬间的感觉……很奇妙。像是一股清凉的水流从心口涌出,自然而然地扩散出去,熄灭了那点危险的火星。那不是魔法(她尚未知晓这个词),更像是一种……本能的守护?是胸口的蓝莲印记在回应她的意愿吗?

她抬起头,看向母亲,露出一个乖巧的、带着安抚意味的浅笑,轻轻摇了摇头。那双蓝眼睛里,除了惯有的沉静,似乎还多了一丝……若有所思的光芒。她伸出小手,珍惜地摸了摸那个蓝莲花靠垫。

黛西的心被女儿的笑容融化了,刚才那点小小的惊险和瞬间的怪异感被抛到了脑后。她走过去,将女儿连同那个靠垫一起抱进怀里,亲了亲她的额头:“没事就好,我的小天使。”温暖的怀抱驱散了洛特斯指尖那一点残留的凉意。

壁炉里的火焰继续安稳地燃烧着,温暖的涟漪在起居室里无声地荡漾。洛特斯依偎在母亲怀里,感受着这份安宁。然而,在她灵魂深处,奈瑰塔里的意识却清晰地烙印下了刚才那神奇的一幕。力量……属于她自己的力量。虽然还很微弱,如同尼罗河源头最细小的溪流,但它确实存在。这力量不是为了毁灭,而是为了保护她珍视的东西。

她需要了解它,掌握它。在这个看似平静、实则暗流涌动的世界里,这或许是她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、抵御未来未知阴影的唯一依仗。

那朵幽蓝的莲花,不仅仅是一个印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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